南方女王

一年盛夏，在這條路上，我常常會看到一位流浪的老人。他土頭土臉，相貌醜陋，總是穿一件很厚的褪了色的中山裝，中山裝裏還有一件破舊的毛衣。平常他就蹲坐在街角，歪着脖子，看來往的行人，也不說話，只是輕輕地搖動手裏的獎券。他很少會站起來走動。當他站起，我才發現他的椅子綁在皮帶上，走的時候，椅子搖過來，又搖過去。他腳上穿着一雙老式的大皮鞋，搖搖晃晃像陸地上的河馬。


如果到了中午，他就會走到賣便當的攤子的面前，想買一些東西來吃，攤販看到他，通常會盛一盒便當給他。他就坐在那把吊在他臀部上的椅子上吃完飯。然後，他就會就地睡個午覺，仍是歪着脖子，嘴巴微張。在晚上，他又會找一塊乾淨擋風的走廊睡覺，把椅子解下來當枕頭，和衣而睡。


我觀察他已經很久了，他全部的家當都帶在身上，終日幾乎不說一句話。從他的相貌看來，應該是外鄉人，在這個異鄉的街頭，在這最熾熱的夏天裏，他都穿着家鄉的厚衣服。對於街頭的這位老人，大部分人都會投以厭惡與疑惑的眼光，小部分人則投以同情。我每次經過那裏，總會向老人買兩張獎券，雖然我知道即使每天買兩張獎券，對他也不能有什麼幫助，但獎券使我感到心安。


記得有一次我向他買獎券，我看到他的手、他的獎券和他的衣服同樣的油膩汙穢，他緩緩地把獎券撕下，然後在衣袋中摸索着，摸索半天掏出一個小小的紅紅塑膠套。這套子竟是嶄新的，和他並不相配。老人小心地把獎券裝進紅色塑膠套，由於手的笨拙，做這個簡單的動作也十分艱難。「不用裝了。」我說。「不行，討個喜氣，祝你中獎！」老人終於笑了，露出有空缺的幾顆牙。他終於裝好了，慎重地把紅套子交給我。

此後，我向老人買過很多很多獎券，雖然從未中過獎，但每次接過小紅套時，我覺得那一刻已經中獎了，真是「一券在手，希望無窮」。我的希望不是獎券，而是人的好品質，它不會被任何境況所淹沒。